松使者
“笔墨纸砚”作为文房四宝,大家想必都不陌生。最早的人工墨品原料取自松烟,而唐代的冯贽在《云仙杂记》又曾记载有这样的逸话:“ 玄宗御案墨曰龙香剂。一日见墨上有小道士,如蝇而行,上叱之,即呼万岁,曰:‘臣即墨之精黑松使者也。’” 故后人也把“墨”雅称为“黑松使者”。在浩渺的诗篇中总少不了松使者的足迹,且让我们泛一叶扁舟,蜉蝣于墨海,一睹松使者的真容。
“我家洗砚池头树,朵朵花开淡墨痕。不要人夸颜色好,只留清气满乾坤。”松使者是气节与风骨。隔却过甚其辞的溢美,墨梅在洗砚的池中照见了自己的追求,一身风尘也罢,灰头土脸也罢,与其争艳于群芳,谄媚于世人,不如守住一方洗砚池头的云天,任他随风碾作春泥,留下一缕清气,便不枉人间一场。
在史书的墨迹中这样的“梅花”又岂是凤毛麟角?多少刚而犯上的直言,多少临危不惧的宣言,上下五千载的骨血浓缩在一滴滴饱满墨汁里绵延成整个华夏的脊梁。“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,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,身虽殒而名可垂于竹帛也”为何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视财帛美人为粪土,却执着于竹简上的廖廖墨迹?正气歌给出了铿锵的回答“在齐太史简,在晋董狐笔”,原来那小小的墨滴里非独义士的舍生,更有史官的忘死,是一切气节与风骨的总和。
“庾亮恃才高更逸,方闻墨翰已成章。”松使者是文化与传承。谁自恃才高,系发挽袖,铺纸研墨,便是行云流水,挥毫落就,又是一篇文章千古,记在谁家佳话,笔墨轻展为的是文化与传承。读书为何?张载在横渠四句中已有应答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与先时礼记中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,平天下”不谋而合。正是竹简上历经沧桑也不会褪色的墨迹,联系着一整个华夏传承的文脉。
从懵懂无知时似懂非懂的“人之初,性本善。”再到风华正茂时的字正腔圆的“非独贤者有是心也,人皆有之,贤者能勿丧耳。”笔墨浓淡间,我们怀揣着一脉相承的信念。五千载文化的积淀,成就了一个民族的文化与信仰。“仁义礼智信,温良恭俭让。”在过去写在墨痕里的坚守,而今犹挂在心间。
“绳墨诚陈,不可欺以曲直;规矩诚设,不可欺以方圆。”松使者是规则与法度,绳墨本是木工画直线用的工具,在《礼记》中引申为规则与法度。“背绳墨以追曲兮 竞周容以为度”当世人违背规则,把苟合取悦当作法度。曲意逢迎则生,恪守法度则死。扭曲的世道像是恶性传染的顽疾,侵蚀着恪守法度的人们。逼迫着人们要么选择同流合污,要么远远避开缄默其口。
“世界潮流,浩浩荡荡,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”与大势相争,何其不智。但风雨飘摇之中,总有人逆流而上,激流勇进。即使前进的路途注定孤独,屈子仍遵循着心中的绳墨,宁折不屈。“举贤才而授能兮,循绳墨而不颇。”当理想湮灭在河山的破碎中,他便怀揣着这可望而不可即的愿景,消逝于汨罗江的波涛中。当世间失去了绳墨和标杆,总有人巍然矗立,站成绳墨,站成规则,站成最后的法度。
“李侯有句不肯吐,淡墨写出无声诗”松使者是山河与风光,无声却有形,不假一言,却包罗万象。从唐宫仕女图中的婀娜曼妙,到清明上河图中的风土人情,再到千里江山图中的河山万重。同为墨客他们却不局限于寻章摘句的学问,在说与不说的抉择中潇然走向属于他们的天地,将千言万语都一并抛却,凭借心中的景象来描摹。
当落日乘归霞坠向虞渊,木叶随枯荣转作深黄……天地间有无数的色彩难描难摹,即使是以色彩鲜明著称的西洋画,也不敢夸下海口,说能尽数包罗。而墨汁分明只执着一色,却打破常规,巧施以浓淡深浅,一色分做五彩“干、湿、浓、淡、焦”,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是一次转折,埋藏进转折中的不仅是颜色的变化,更是心境的转变。一幅画中的心绪比文章更直观也更含蓄,所幸墨宝的名誉不曾为文字所垄断,看着水墨画中的风光与山河,纵使是语言不通,纵使是遥隔千载,也会为其中的情怀所打动。
“泪墨洒为书,将寄万里亲。”松使者是思念与情长。在那些车马行缓的年代,一旦相隔两地便是归期难期。只道是“刘郎已恨蓬山远,更隔蓬山一万重。”可惜“蓬山此去无多路”常人又岂能寻得“青鸟”去探看?于是音容无法传达到的相思只能寄托于笔墨,也无怪在烽火连绵的战乱中,一封家书便能胜却万两黄金。
多少游子在辗转反侧的夜里望见了月光,望穿秋水却望不见故乡,只等和衣沉沉睡去,故乡的草木才在眼前青葱,分明是熟悉的路,每一步却有千斤重,不敢推开熟悉的门,门后袅袅升起的是炊烟还是烽火?不敢做完的梦终究要醒,醒时微凉的月光已是浸湿了枕席。在空荡荡的房间中,这万千的心绪无人可说,只得凭依笔墨借鸿雁频传。只可惜纸短情长,载不动许多相思,无怪要“复恐匆匆说不尽,行人临发又开封。”一字一句都是心中千千万万遍的回响。
由墨海停舟靠岸,倘使真如陆游所说的“文章本天成,妙手偶得之。”那我想松使者一定是天地间文章的使者,将气节,文化,规则,风光,思念等种种全部包容在一起,假借文人墨客的妙手,投身于一方洁白的天地,留作悠悠千古。
好了,今天的诗意栖居就到这里结束了,感谢大家的收听,感谢编辑黄帅,感谢导播张婷,邬伦,我是主播焦欣茹。我们下周同一时间不见不散!
(审稿:胡省平)